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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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有人調入就一定會有人調出？”簡秋寧盯著手機屏幕，聲音裏有一份她自己都沒發覺的不安：“不用問為什麽，不該留在國家隊的人就是不該留在國家隊。——這人語氣怎麽這麽兇啊。”
“嗨，這就是無聊的人找存在感，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引得大家都來關註他唄。”杜明暖打游戲打得巴適，半躺在床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你看他們都管這個人叫‘內幕帝’，你看連我們都不知道吳笙能跳毽子180屈180，他就已經先爆料了。哎，不會真有什麽情況吧？”
“那也很正常，吶，現在誰沒有微信□□啊，微博還能發私信。可能就是偶爾加上哪個隊員或者隊裏的其它人，整點花邊新聞唄。”通了一關，杜明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就‘內幕帝’了？咱倆弄個小號去論壇裏發帖，那不成玉皇大帝了。”
“害，話是這麽說，可有時候不是當局者迷嘛？你看他下面還說，‘錢是進不了的，沒有潛力，會有其它人進隊’——這話聽起來也是又真又假。”簡秋寧往下滑著看那個帖子，眉頭越皺越緊：“天，他怎麽還知道我身高體重具體數據啊，還說笑笑比我高八厘米，這我都不清楚，他不會真的有內幕吧？”
“胡說八道，為什麽笑笑進不了呢？選拔賽可是硬道理，再說，我覺得胡導不會嫌她太高了太重了之類的吧。”杜明暖一把奪過簡秋寧的手機：“會有其它人進隊？就是指周薔吧，前面說有人出去不就是說我那好師姐嗎？這誰不知道啊。有什麽神乎其神的。徐若澄會不會回來他怎麽不說說？這個我是真的很好奇。”
“是哈，不過胡導確實沒提過笑笑的事，可能因為他教平衡木不大方便……”簡秋寧還在那兒冥想呢，杜明暖早已不耐煩地打斷她到：“行了行了，沒什麽不過的，譚導說過，論壇裏垃圾信息遠遠多於有效信息，誰看誰傻。有這功夫你再背一遍稿子給我聽聽，明天就要上臺了吧？要不你來，換上那個裙子，還有高跟鞋，來給我實戰演練一下瞧瞧。”
“滾，當你是大爺啊？”簡秋寧翻了個白眼，斜睨道：“最後一句不會留給你了，死心吧。”
“我早就猜到你會把最後一句留給胡導呀，畢竟師恩如海麽。應該的應該的。”杜明暖嬉皮笑臉地湊上來。“但是倒數第二句，是不是可以感謝一下‘一直陪伴我支持我的隊友’呢？對吧對吧？哈哈哈哈。”
“呸，再說信不信我幹脆把這句話給刪了？你信不信？”簡秋寧伸手在杜明暖臉上劃著，“說到這裙子，我又想起來了，那天你陪我去商場的時候，還看到小雅跟一個女的喝下午茶呢。”
“對呀，沒準‘內幕帝’就是這麽來的，這種行為，簡直可恥。”杜明暖發表評論：“可能聞大哥忙著聯系學校和談戀愛了，小雅這事兒做得不能說錯但也是不妥當，我已經提醒過她了——就怕她沒當回事。”
“真是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簡秋寧嘆了口氣。“小雅乖是乖，但太單純。你說這些體操迷是怎麽想的，隊裏規定不能說的東西就是不能說啊，來跟我們套近乎又有什麽意思，不是白費精力麽。安安靜靜看比賽它不香嘛。”
“就跟追星似的唄，你看灼灼就是這樣子，她那男神代言的那些吃的，她自己吃不了，還專門花錢買了寄回家裏去，無語吧？真是不心疼錢。”杜明暖掰著手指頭數落。“現在的小孩都這麽不省心，我感覺你真是不容易啊。”
“你知道就好，可別想著也給我添點麻煩。”簡秋寧歪過頭去哼了一聲。“對了，聽說明天元寶的什麽老家親戚要來探望？別又整出幺蛾子來。我不在隊裏，你幫著曦曦盯著點啊。”
“好吧，我知道了——又是一樁苦差事。”
“最後，我想感謝所有支持過我，幫助過我的人，……感謝陪伴我共同成長的隊友們，以及一直以來引領我進步的教練們。”
平時都覺得這種稿子滿滿的模板和套路，念出來都嫌矯情。然而真到了頒獎盛典上，剪輯得恰到好處的回顧視頻一放，煽情的音樂一響，配上主持人深情款款的聲音，簡秋寧發現自己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又輸給了杜明暖一頓晚飯。回憶這個東西一展開攻擊就是絕殺啊。腦海中的想象畫面如默片自動播放，也許隊裏的朋友們正聚在電視機前收看直播，又也許，那幾位或鐵面無情、或儒雅溫和的教練們，會在聽到那句感謝時會心一笑，或者眼含淚光。
頒獎盛典後又是紅毯儀式，作為體操隊老大哥帶著簡秋寧走紅毯的正是剛宣布退役的兩朝奧運冠軍聞知弦。被許多璀璨的聚光燈一照，其實簡秋寧還是很有些緊張的，腳下生疏的高跟鞋仿佛更加走都走不利落了，聞知弦在一旁倒是比她自己還緊張似的。采訪的話筒一遞過來，也主要還是由聞大哥應付著，她只是說了兩句普普通通的“我會再接再厲，爭取加強強項，補好弱項，更上一層樓”。
“那麽明年的裏約奧運會呢？有信心問鼎幾塊金牌？”現場記者都是老手，打破砂鍋也要問到底。
“呃……只能說我會盡力，我……一定會努力……”簡秋寧第一次在采訪場合犯了結巴，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種星光燦爛的場合裏是多麽格格不入。好像前面幾位走過去的前輩們都能恣意地將“奧運”“金牌”這樣的字眼玩弄於股掌之上。而她，似乎連一句“希望能夠爭取明年奧運會的全能金牌”也始終無法自然地宣之於口。
氣氛詭異地冷場，可能記者也沒見識過這個環節卡殼的獲獎運動員。
也不知道為什麽，簡秋寧覺得自己眼角發酸，又有些想哭。雖說這是“不吉利”的吧，但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不愉快的過往，對於自己而言，上一次大賽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即使是讓她衣錦還鄉載譽而來的今年世錦賽，也是那麽難，那麽苦，光明與黑暗只有一線之隔，她盡管頑強地攀住了那絲光亮，也無法忘卻幽深的懸崖谷底有多麽可怖。
拿了那塊決定乾坤的個人全能金牌之後她便不曾再著意去回想當時的點滴，好像一切都是嶄新的，重新開始的生活充滿了沒有威脅的快樂和希望。然而，此時此刻面對“展望”的近鄉情怯，卻有力的證明著，那些苦與痛，終究是存在著，囤積著，無法抹殺，無法消亡。
“秋寧是個低調的選手，有這個態度就特別踏實。”一旁的聞知弦已經靈巧地接上了話茬：“我們練體操的都知道，項目偏於低齡化，競爭格局也是日新月異，往往不到最後一刻也不知道誰能拿冠軍，所以教練也經常說，不要想著拿，要想著練。能夠平安順利地訓練，就是我們最大的目標。”
平安順利？簡秋寧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看向聞知弦，這個祝福確實非常好，但在這種場合，這麽說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再聯系剛剛聞知弦有些太細心的關照，她的心裏忽然開始一陣陣發慌，仿佛是一個上了高樓的人，回身一看，卻找不到下樓的梯子。
此時此刻，簡秋寧真希望自己可以瞬間回到體操館裏，哪怕在高低杠上翻騰躍動，哪怕是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有隊友們在身旁，有胡導在身後，也總會覺著心安無比。或許就是女孩子天生的第六感吧，她沒有根據地就十分確定以及肯定，一定有什麽事正在發生，而這件事……兇多吉少。
“聞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活動一告結束，聞知弦把簡秋寧送上車，她就開口問了出來。
“……”車內彌漫著令人心驚的沈默，聞知弦扭過頭去，不知道在無意義地逃避著什麽。
“到底是什麽事，是一件……很壞的事嗎？”片刻之間千萬種心思轉遍，聞知弦的反應讓簡秋寧有一種滅頂之災般的不祥預感，甚至她覺得自己已經隱隱猜出來意，但是一點兒都不敢深想。所以，只要她的思緒稍微一觸及那種可能性，都立即毫不猶豫的又滑開去。
“秋寧，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聞知弦吞了吞唾沫，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最後還是無言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對方。
屏幕上是一張“體操中心關於國家體操隊2015年隊伍調整的函”的照片。大紅標題下面先是“調入名單”，再是“調出名單”。
簡秋寧根本沒看那寥寥幾行的“調入名單”。
“調出名單”裏胡導的名字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插進了她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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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調入就一定會有人調出？”簡秋寧盯著手機屏幕，聲音裏有一份她自己都沒發覺的不安：“不用問為什麽，不該留在國家隊的人就是不該留在國家隊。——這人語氣怎麽這麽兇啊。”
“嗨，這就是無聊的人找存在感，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引得大家都來關註他唄。”杜明暖打游戲打得巴適，半躺在床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你看他們都管這個人叫‘內幕帝’，你看連我們都不知道吳笙能跳毽子180屈180，他就已經先爆料了。哎，不會真有什麽情況吧？”
“那也很正常，吶，現在誰沒有微信□□啊，微博還能發私信。可能就是偶爾加上哪個隊員或者隊裏的其它人，整點花邊新聞唄。”通了一關，杜明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就‘內幕帝’了？咱倆弄個小號去論壇裏發帖，那不成玉皇大帝了。”
“害，話是這麽說，可有時候不是當局者迷嘛？你看他下面還說，‘錢是進不了的，沒有潛力，會有其它人進隊’——這話聽起來也是又真又假。”簡秋寧往下滑著看那個帖子，眉頭越皺越緊：“天，他怎麽還知道我身高體重具體數據啊，還說笑笑比我高八厘米，這我都不清楚，他不會真的有內幕吧？”
“胡說八道，為什麽笑笑進不了呢？選拔賽可是硬道理，再說，我覺得胡導不會嫌她太高了太重了之類的吧。”杜明暖一把奪過簡秋寧的手機：“會有其它人進隊？就是指周薔吧，前面說有人出去不就是說我那好師姐嗎？這誰不知道啊。有什麽神乎其神的。徐若澄會不會回來他怎麽不說說？這個我是真的很好奇。”
“是哈，不過胡導確實沒提過笑笑的事，可能因為他教平衡木不大方便……”簡秋寧還在那兒冥想呢，杜明暖早已不耐煩地打斷她到：“行了行了，沒什麽不過的，譚導說過，論壇裏垃圾信息遠遠多於有效信息，誰看誰傻。有這功夫你再背一遍稿子給我聽聽，明天就要上臺了吧？要不你來，換上那個裙子，還有高跟鞋，來給我實戰演練一下瞧瞧。”
“滾，當你是大爺啊？”簡秋寧翻了個白眼，斜睨道：“最後一句不會留給你了，死心吧。”
“我早就猜到你會把最後一句留給胡導呀，畢竟師恩如海麽。應該的應該的。”杜明暖嬉皮笑臉地湊上來。“但是倒數第二句，是不是可以感謝一下‘一直陪伴我支持我的隊友’呢？對吧對吧？哈哈哈哈。”
“呸，再說信不信我幹脆把這句話給刪了？你信不信？”簡秋寧伸手在杜明暖臉上劃著，“說到這裙子，我又想起來了，那天你陪我去商場的時候，還看到小雅跟一個女的喝下午茶呢。”
“對呀，沒準‘內幕帝’就是這麽來的，這種行為，簡直可恥。”杜明暖發表評論：“可能聞大哥忙著聯系學校和談戀愛了，小雅這事兒做得不能說錯但也是不妥當，我已經提醒過她了——就怕她沒當回事。”
“真是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簡秋寧嘆了口氣。“小雅乖是乖，但太單純。你說這些體操迷是怎麽想的，隊裏規定不能說的東西就是不能說啊，來跟我們套近乎又有什麽意思，不是白費精力麽。安安靜靜看比賽它不香嘛。”
“就跟追星似的唄，你看灼灼就是這樣子，她那男神代言的那些吃的，她自己吃不了，還專門花錢買了寄回家裏去，無語吧？真是不心疼錢。”杜明暖掰著手指頭數落。“現在的小孩都這麽不省心，我感覺你真是不容易啊。”
“你知道就好，可別想著也給我添點麻煩。”簡秋寧歪過頭去哼了一聲。“對了，聽說明天元寶的什麽老家親戚要來探望？別又整出幺蛾子來。我不在隊裏，你幫著曦曦盯著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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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感謝所有支持過我，幫助過我的人，……感謝陪伴我共同成長的隊友們，以及一直以來引領我進步的教練們。”
平時都覺得這種稿子滿滿的模板和套路，念出來都嫌矯情。然而真到了頒獎盛典上，剪輯得恰到好處的回顧視頻一放，煽情的音樂一響，配上主持人深情款款的聲音，簡秋寧發現自己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又輸給了杜明暖一頓晚飯。回憶這個東西一展開攻擊就是絕殺啊。腦海中的想象畫面如默片自動播放，也許隊裏的朋友們正聚在電視機前收看直播，又也許，那幾位或鐵面無情、或儒雅溫和的教練們，會在聽到那句感謝時會心一笑，或者眼含淚光。
頒獎盛典後又是紅毯儀式，作為體操隊老大哥帶著簡秋寧走紅毯的正是剛宣布退役的兩朝奧運冠軍聞知弦。被許多璀璨的聚光燈一照，其實簡秋寧還是很有些緊張的，腳下生疏的高跟鞋仿佛更加走都走不利落了，聞知弦在一旁倒是比她自己還緊張似的。采訪的話筒一遞過來，也主要還是由聞大哥應付著，她只是說了兩句普普通通的“我會再接再厲，爭取加強強項，補好弱項，更上一層樓”。
“那麽明年的裏約奧運會呢？有信心問鼎幾塊金牌？”現場記者都是老手，打破砂鍋也要問到底。
“呃……只能說我會盡力，我……一定會努力……”簡秋寧第一次在采訪場合犯了結巴，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種星光燦爛的場合裏是多麽格格不入。好像前面幾位走過去的前輩們都能恣意地將“奧運”“金牌”這樣的字眼玩弄於股掌之上。而她，似乎連一句“希望能夠爭取明年奧運會的全能金牌”也始終無法自然地宣之於口。
氣氛詭異地冷場，可能記者也沒見識過這個環節卡殼的獲獎運動員。
也不知道為什麽，簡秋寧覺得自己眼角發酸，又有些想哭。雖說這是“不吉利”的吧，但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不愉快的過往，對於自己而言，上一次大賽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即使是讓她衣錦還鄉載譽而來的今年世錦賽，也是那麽難，那麽苦，光明與黑暗只有一線之隔，她盡管頑強地攀住了那絲光亮，也無法忘卻幽深的懸崖谷底有多麽可怖。
拿了那塊決定乾坤的個人全能金牌之後她便不曾再著意去回想當時的點滴，好像一切都是嶄新的，重新開始的生活充滿了沒有威脅的快樂和希望。然而，此時此刻面對“展望”的近鄉情怯，卻有力的證明著，那些苦與痛，終究是存在著，囤積著，無法抹殺，無法消亡。
“秋寧是個低調的選手，有這個態度就特別踏實。”一旁的聞知弦已經靈巧地接上了話茬：“我們練體操的都知道，項目偏於低齡化，競爭格局也是日新月異，往往不到最後一刻也不知道誰能拿冠軍，所以教練也經常說，不要想著拿，要想著練。能夠平安順利地訓練，就是我們最大的目標。”
平安順利？簡秋寧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看向聞知弦，這個祝福確實非常好，但在這種場合，這麽說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再聯系剛剛聞知弦有些太細心的關照，她的心裏忽然開始一陣陣發慌，仿佛是一個上了高樓的人，回身一看，卻找不到下樓的梯子。
此時此刻，簡秋寧真希望自己可以瞬間回到體操館裏，哪怕在高低杠上翻騰躍動，哪怕是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有隊友們在身旁，有胡導在身後，也總會覺著心安無比。或許就是女孩子天生的第六感吧，她沒有根據地就十分確定以及肯定，一定有什麽事正在發生，而這件事……兇多吉少。
“聞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活動一告結束，聞知弦把簡秋寧送上車，她就開口問了出來。
“……”車內彌漫著令人心驚的沈默，聞知弦扭過頭去，不知道在無意義地逃避著什麽。
“到底是什麽事，是一件……很壞的事嗎？”片刻之間千萬種心思轉遍，聞知弦的反應讓簡秋寧有一種滅頂之災般的不祥預感，甚至她覺得自己已經隱隱猜出來意，但是一點兒都不敢深想。所以，只要她的思緒稍微一觸及那種可能性，都立即毫不猶豫的又滑開去。
“秋寧，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聞知弦吞了吞唾沫，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最後還是無言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對方。
屏幕上是一張“體操中心關於國家體操隊2015年隊伍調整的函”的照片。大紅標題下面先是“調入名單”，再是“調出名單”。
簡秋寧根本沒看那寥寥幾行的“調入名單”。
“調出名單”裏胡導的名字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插進了她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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